第三十二章.故人
宋君没有回话,她放下了手机,淡然地将木刀收至腰间。
外馆很大,漆黑的雾气飘荡在地面,在宋君的四周仍然有着百来个黑影,它们都在后退,远离这个毫无杀气却又夺命弹指间的女人。
宋君微微叹了口气,“客人,小鹰那儿有人叫咱家了,你可否现身了呢?咱家有些急事。”
没人回答她,偌大的外馆静悄悄,似乎那些黑影成了摆设,只有宋君在这儿自言自语。
“客人这是不理咱家吗?那咱家便过来了。”宋君摇摇头,迈开脚下的步子。她每走一步,脚下的黑雾便驱散一分,那些黑雾像是见了阳光的影子,争相着逃窜。
“客人你这又是何苦,咱家并不想挑起什么,为何要如此?”宋君轻声说着,柔和的声音回荡在外馆中。
黑影们退去了,人群中只有一个影子屹立在原地,他的双眼看着地面,眼帘垂下。
那个仅剩的黑影嘴中轻轻说着:“人生而平等,没有劣与次,也无优与强,纵然实力为尊,也不能忘却自我,误入歧途。”
他的声线嘶哑沧桑,分明是个男人。
宋君的身形微微一顿,她继续向前走。
寂静中的外馆回荡着的声音除了钟摆的“嗒嗒”声还有宋君的脚步声,循着钟摆她的脚步踩踏在地面上。
男人头都没抬,他只是说着,像是对自己说话,“这里是宋神剑道馆,所谓剑,乃手中求道之具,所谓道,乃逆命之道,所谓命运,便是用来被打破的石碑。我们是求道者,我们的道乃逆天之道,逆天而行方为上道。”
突然间脚步声湮灭了,只有单调的钟摆声在回响。
“客人你从哪里听过这句话的?”宋君问,声音里毫无感**彩。
男人不理她,他仍然看着地面,口中像是念经那样接着方才的话语,“海子,咱家最喜欢看烟花了,咱们去看看如何?”
“客人你从哪里听过这些话的?”宋君又问了一边,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右手摸到了腰间。
男人不答话,他像是一台CD机一样,嘴中淌过的是嘶哑的声音,“小鹰啊,泡茶记得再多放点茶叶,咱家不喜那么淡的。”
宋君拔出了木刀,她的眼中流淌着仿佛剑意的微光。
“哎,果然璃纱才是最好的苗子呢,咱家差点看走眼。”男人用宋君的语气说话,他的声音自然是没有宋君那样温柔甜美,说起来很奇怪,听了令人发笑。
可是宋君没有笑,这些话……这些话都出自她之口。
“客人,你是谁?”宋君右手平举,刀尖直指男人的额头。
男人笑笑,“高高在上的宋君怎又会记得我们这些蝼蚁?求道者宋君会大发慈悲?”
“客人,我再问一次,你是谁?”宋君向前跨了一步,那一步像是海潮狂涌,她的前方无形的气浪爆开,四周的黑雾刹那间便像是被卷入了海浪的墨水,消隐无踪。唯有男人的身边没有受到影响,漆黑的雾气如同蛇一般环绕在他的周围。
“我从没打算要回去,所以你尽可以杀了我,”男人抬起头来,他的脸称得上是英俊,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碧蓝色的瞳孔如同车头的大灯,闪烁着灼眼的光芒,“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所谓卑微的蝼蚁,总有反抗的那天。”
那双眼睛的蓝色并不是因为他有着欧美血统,而是有着真正的火焰在燃烧着。
“海……海子。”宋君的脸凝固住了,这个男人她认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那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曾经是她的门生,和鹰无道一样为宋神剑道馆办事。可是……他分明已经死了很久了。若这不是命运弄人,便是亡魂归渡。
“我是流若海,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海子。”男人沉声说道,他的双手猛地张开,五把刀剑弹出,像是翅膀那样浮在他的身后。那些刀剑旋转着,白色的光影组成轮盘,剑影斑驳黑雾缭绕,宛若降临的修罗。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宋君说。
“是啊,海子……海子早就死了,”男人望着屋顶,模糊嘶哑的声音中透着数十年的悲哀,“海子早就被你杀死了,现在的我只是流若海而已,只是流若海。”
宋君凝视着男人,她的脸上也闪过那一瞬间的悲伤,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若已堕道,便再无回头之路。”
“你不会明白的,我们这种蝼蚁的心情,你是离神只有一步的人,你有你的大义,为了你的大义你可以抛弃掉一切。可是我们不同,我们都是满地爬的蚂蚁,蚂蚁为了什么?蚂蚁只是要活下去!”
宋君没有回话,她静静地听着男人怒兽般的嘶吼。
男人龇了龇牙齿,他正过头来看着眼前红白巫女服的女子,眼中的光像是走投无路的狼,“可是为什么你们这些神明般的家伙连蚂蚁的生命都要夺走呢?蚂蚁为你们的大义出生入死,你们这些生活在白色世界的人何尝想过黑色地底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生活?”
宋君再次逼近一步,脚下踏过气浪,“海子不会说这种话,你到底是谁?”
“海子当然不会说这种话……”男人说着,他吼了起来,“因为海子已经死了啊!死在了神明的刀下!”
随着男人的咆哮,他身后的轮盘忽的碎裂了,五把刀剑破开黑暗,碧蓝色的火焰包裹着那些利刃,蓝焰舞起风暴,一片黑色的世界里一把三尺古剑刺向宋君。
带着杀气的风淹没了那个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子,鲜红的下摆飘飞。宋君不躲不闪,她只是看着男人,眼中似是没有温度,却透着悲切。
是的,那些所谓的蝼蚁们,曾死在她的刀下。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夹杂着劲风的古剑迎面撞上了宋君的脸,像是打在了峭壁上的炮弹,只听得巨大的声响,冲击波扩散开来,外馆的地面上圆形的波纹冲开,宛如湖水中的涟漪。
白色的剑刃停在了宋君眼前一厘米处,只见剑尖处裂开一点痕迹,随即整把剑开始崩塌,摧枯拉朽般的成了粉尘。
“海子,你这又是何苦,你知道咱家是什么样的人。”宋君轻声说着。
“我说过我今天根本没想过会走出这家剑道馆,”男人狞笑着,英俊的脸变得扭曲,青色的血管突兀,“我只是……回来证明我活过,顺便葬送掉那个叫做海子的人。”
“堕了道,便失去了一切,海子你杀了很多无辜的人,杀人偿命你知道的。”
“你果然还是这句话啊,”男人说着,另一把巨剑飞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永远不知道蝼蚁的痛苦!我只是要活下来,活下来有错吗?”
巨剑撕裂空气,大地都颤动了,可是那把剑无法伤到宋君分毫,它像是之前的那把古剑那样崩碎,不留痕迹。
“迟早有一天,阿鹰,宇哥,以及所有的人……为了你的大义,总有一天……他们全部都会死在你的刀下对吧?就像你杀死我那样?”
“或许……咱家会吧,又或许不会。”
“你会的!那样才是你啊,求道者宋君!你这个弑神的女人!”男人歇斯底里地说着,他的眼中透着疯狂,那是穷途困兽的最后反抗,“你永远,永远不会明白的,我们这些蝼蚁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为你卖命啊!我是那么的敬佩你,敬佩到……无以复加!”
男人双手挥出,最后的三把刀剑猛地射出,它们是追逐光的长矛,白色的流光划过轨迹,黑色的外馆被光线照耀如同白日中天。只见三把刀剑击中宋君,仿佛导弹爆开,碎石块乱飞,那些刀剑在一瞬间化作了灰尘,夹杂烟幕的劲风席卷整个剑道馆,连屋顶都抖动了两下,灰尘散散漫漫地落了下来。
“对你来说,我们只是一些凡人。实际上我们都是陌路的狼,也是走在末路的狼。狼的一生没有什么好回忆的,只有厮杀与血,但是就是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我们才渴望感情,渴望着有一天与其他的狼一起走在山谷里,沐浴阳光。”烟幕中的男人似乎突然冷静了下来,眼中的火焰趋于平静,“我们只是要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已,为什么你都不肯给予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没什么声音了。
烟尘散尽,宋君靠在男人的怀里,她樱色的唇在男人的的右耳边轻轻蠕动着,她的右手握着木刀的刀柄,刀刃已经穿透了男人的身体,鲜红的血漫染在漆黑的西装上,白色的内衬变得血红。
“对不起。”她轻声说,散尽了她的温柔。
男人咳嗽两声,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忘了我吧,海子……已经死了……不要让海子白死啊……你的大义,一定要……”
男人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他渐渐没了呼吸,头靠在了宋君的肩上。那个名为“流若海”的男人死了,在他曾经呆过的地方,那个充满回忆的宋神剑道馆。
他是一个曾经死过一次的男人,他的归来不是为了复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伤及宋君,他只是想要见一面宋君,顺手埋葬掉宋君记忆里那个稳重冷静男人味十足的海子。
随着男人的呼吸停止,宋神馆的古钟发出了整点的轰鸣,那声音之巨大颤动着整个剑道馆,仿佛殉道者的礼葬,也像是朝圣的奏鸣。屋顶旋转着飘下漆黑的乌鸦羽,落在宋君的身上,乌鸦征兆死亡,带走了这个男人的命。
或许他还是心底里敬佩着宋君的吧,虽然恨她入骨,虽然被她杀过一次。
宋君呆立良久,她抽出那把木刀,男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像是麻布袋那样。
黑色的领域渐渐消散了,金色的阳光再次照耀在宋神剑道馆的屋顶上,那阳光跃动着,像是在嘲笑宋君的无情。
“前路漫途荆棘,是刀,是火,是地狱,可是吾亦不曾退却。这句话你还记得吧?咱家已经握住了刀,再也放不下了。”宋君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尸体,绝尘而去,她的木刀轻轻一震,朵朵血花洒在地面。
那是她最后的诀别之语。
从此,再无流若海这个人,也无人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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